大愚治油：切忌堵了廢油，卻壞了環境
2015-01-07 聯合報 社論
環保署廢食用油回收新制元旦甫上路，立即面臨挑戰。食品大廠義美總經理高志明批評，政府採發證方式管理回收業者，以為可收防堵效果，卻可能導致攤商將廢油直接倒進水溝，造成環境的汙染。若為管理食油，卻破壞了環境，這種顧此失彼的政策後果堪憂。
高志明的話，並非危言聳聽。台灣餐廳及小吃攤商林立，每年產生的廢食油保守估計達七、八萬噸，但環保署登記回收的廢油不到七千噸，亦即有九成以上流向不明。而環保署的想法，以為只要把握「從源管理」的原則，將所有回收業者列管，即可追蹤、掌握廢油之流向，防止業者利用回收油再製成黑心油出售。因此，核發工作證、採用QR Code供檢舉稽核，都是根據這套「防堵哲學」所設計出來的策略。
然而，台灣的廢食油不易「從源管理」，卻是嚴峻的事實。原因是，源頭太多、太散，每家夜市攤商、每個街邊小店都是產生廢油的來源；就算政府對回收業者的管理再嚴，也難以涵蓋所有攤商。再說，在黑心油事件發生前，民間原即存在一套自由市場的回收機制，或者將廢油賣給俗稱「小蜜蜂」的回收業者，或者摻入餿水免費送給養豬人家。這樣的回收工作，不論價格多少或去向如何，其實都間接幫助社會維護了環境的清潔與衛生，故而是有意義的資源再利用，不可一舉將它否定。
簡單地說，為避免廢油重新流入食油市場，政府對回收業者當然要加強管理，確保其流向無虞。但是，政府加強管理的結果，如果造成廢油回收網的破裂、斷鍊或失控，導致攤商業者將廢油任意傾倒於溝渠，那就可能引發嚴重的後遺症。例如，輕則帶來蚊蠅蟑螂，影響鄰里社區的衛生；重則引起溝渠阻塞、妨礙排水，引發區域水患；甚至是油汙隨著水流排向河川、進入大海，造成魚類或動植物的死亡。倘真造成環境的災難，後果不堪想像。
試想，環保署的主要職掌是在保護環境，使其免於遭到人為破壞；如果環保署制定的廢食油回收政策，結果卻會造成環境的破壞與惡化，這豈不是挖東牆、補西牆，自己搬石頭砸腳？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決策盲點，原因有三：一是思考點距離問題太近，一心想解決食油問題，卻忘了其他的著眼；二是官僚慣性，滿腦子都是「官威」和「管理」，想要掌握及控制業者，卻忘了因勢利導；三是線性思考，以為有一種「按鈕模式」，可以用最省事的方法解決全部問題，卻不知社會現象的存在有其複雜度，需要抽絲剝繭去逐一釐清，利用不同手段去對付。
為避免攤商任意棄倒廢油，高志明的建議是，政府可以指定中油以保證價格回收，再製成燃油；多出的成本，可用政府預算給予補貼。這項建議，至少指出一個比較可行的方向：定價收購廢油，可以確保油的流向不會四處亂竄，有助鼓勵業者積極回收。至於中油是否扮演此一角色的最合適企業，其實可以再作討論；事實上，一些具有產製生質柴油經驗的民間廠商，也許更適合承擔這樣的任務，而不必讓中油包山包海地接受額外的政策任務。這點，則有待政府與業者從長溝通計議，找出最佳解決之道。
事實是，與其任由攤商業者將廢油棄倒水溝，釀成環境災難後再由政府花錢收拾，不如善用一些補貼機制，將廢油變成社會可利用的資源；兩相權衡，後者的社會成本顯然較低。再說，台灣各縣市的情況不同，中央企圖用一套簡單的指令解決廢油問題，卻不考慮各地的條件差異，也沒有分階段推進的計畫，其結果恐怕讓人難以樂觀。我們建議，環保署在推動源頭管理的同時，應該召集中油、油廠及相關回收業者協商，設法將中下游廢油的溢流及疏通問題一起解決。
大禹治水，是採取疏導的方式，疏通九河，把洪水引入大海。環保署治油，採取的則是「防堵思維」，嚴管回收業者，重罰攤商和餐廳，除了讓人擔心其成效，若更引起破壞環境之後遺症，則噬臍莫及，豈可不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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